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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靖]因缘(1-3)

<一、星光>


江湖之远,庙堂之高。


隔着山高海阔,他们之间原本可能一世也不会有机会对面相逢,如果不是那个金陵城里曾经最为明亮的少年,在泥泞而漫长的回归路上带来的那一缕羁绊。


蔺晨初见萧景琰,是在他已贵为太子,代梁帝执掌军政要务的时候。


那时,梁国正因了平反赤焰冤狱一案闹得沸沸扬扬,多少有些政局动荡,竟因此引得数个邻国蠢蠢欲动,发动了联合进攻。萧景琰面对着四面而来的边境战事,苦于没有合适的领兵将领,意欲亲征。而那个手把手陪伴他,一路终于走到了终点完成了复仇大业,正期待着他的挚友开创将来大梁盛世的梅长苏,不,林殊,自然是不愿意见他冒此风险。


因此,林殊要求重归战场,执掌帅印。


这回换了萧景琰不允。没有人会放心这样一个孱弱的林殊去到那血雨腥风,今日不知明朝的杀伐战场。更何况这是他丢失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寻回身边的年少知己。


为了说服萧景琰,林殊出动了杀手锏。他的救命恩人、被他嘲为江湖郎中,实则是首屈一指的杏林高手,蔺晨。


即便是林殊之前已经再三叮嘱蔺少阁主太子素来严谨,见面时务必端肃形容谨言慎行,收敛些他那放荡不羁的性子。但踏月而来的少阁主,一如既往的散发披肩,浅蓝色的云纹缎子外套也不束腰,真真是迎风摇摆,好不招摇。边自得地摇着他那柄上书“唯美人美景美食不可负也”的扇子,边嚷着“太子呢?”也幸好他生得一副英俊的好相貌,虽然举止略显放浪,却反衬出一股子风流倜傥的味道,望之可亲。


林殊也只得无奈地向端坐在书案前的萧景琰介绍这位琅琊阁少阁主。


“蔺少阁主请坐。”萧景琰对蔺晨的做派倒没有表示任何不满,身在军营征战沙场多年,他其实算得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只是因了兄长蒙冤赤焰旧案的往事,收敛了年少锐气,养成了有些沉闷的性子,如今身居高位,更是变得不苟言笑。但对于蔺晨,虽未蒙面,但知道他是当年救了林殊的世外高人,心中早怀了无限感激,自然态度也敬重。


“景琰,此次出征之事,我知你担心我的身体,”林殊见二人介绍完毕,便开始进入正题,“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绝无问题。如若不信,你可以询问蔺晨。”


“蔺少阁主,请问小殊所言是否属实?他的身体能否承受长途跋涉,战场征伐?”萧景琰面向蔺晨,认真地问道。


烛光下,萧景琰的面容显得有些晦暗不明,唯有一双眸子,亮如星辰,邃如江河,就这么直直看着蔺晨。一向嬉笑怒骂纵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蔺少阁主忽然有些语塞,来之前,林殊再三叮嘱过他,只需要言明他的身体绝无问题,让景琰能放心让他出征即可,有他这个名医的保证,耿直的太子殿下自然不会再有怀疑。


然而现在,不知道是被烛光晃了眼,还是被太子殿下那火红的衣服闪了神,他竟是说不出原本轻易便可出口的谎话。他是谁?他是蔺晨,迟疑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便定了心意。


“自然不能。”对着萧景琰,他答道。全不管一边林殊突然变了的脸色。

“什么?不能?”萧景琰听到这个回答,马上转向林殊,“小殊,连蔺少阁主也说你的身体不适远征,何故骗我?”


“太子殿下,你且听我说。”蔺晨既不去看忿忿的林殊,也不等萧景琰继续说话,自管自继续说道,“他的身体虽然不行,这出征却是非去不可。”


“少阁主此言何意?”萧景琰追问。


“这世间之事,本有知其可为而不为者,也有知其不可为而为者。若问其故,唯心而已。”

 

“这唯心二字当作何解?”此时的萧景琰,犹如讲堂里最好学的学生。


蔺晨收起了他那把招摇的折扇,神情也是一凛,看看林殊,又转向萧景琰,道:“太子殿下如今虽身居高位荣耀万丈,却也是风雨里刀尖上一步步由低处攀爬着过来的,自然知晓世事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如果都是确信事情可成之后方才去做,那也不过是随波逐流,怎能说的上有真意趣?唯有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遑论成败放手一试,只顺着自己的心意,做想做之事,方才不负走这人世一遭。”略顿了顿,又接着道,“正如太子殿下肩上自有你应当承担的责任,此前的夺嫡之路,纵使走得蹒跚艰险,只需一路坚守着自己的风骨踏着想走的路,无论成败想来你也并不会留存半点遗憾。同样的,长苏也有他不得不承担、且心甘情愿承担之事。他如今的身体,若是细细将养,倒还是有些时日可以维系,但上了战场刀剑无眼且不论,光这长途跋涉也不知能否挺住。只是即便是马革裹尸,对长苏而言,也是恣意畅快不枉此生,远好过在温暖的雪庐里心有不甘地平淡续命。年长寿永,从来非他所求。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莫说是平素寡言少语的萧景琰,便是一向能言善辩的梅宗主,也是被这舌灿莲花的少阁主唬得半晌无言。


而在萧景琰这边,听了这段说辞,更是震撼非常。想他少时,受长兄庇佑母妃疼爱,各个都以顾虑他的感受为先,事事皆先想着为他好,为着守他的世界一片清明,便免不了为他遮去了世上的许多肮脏污秽,而挚友林殊,虽是自小与他嬉笑打骂亲密非常,但也是个事事操心的性子,几年前化身为江左盟梅长苏归来开始助他夺嫡之后,更是凡事多了三分小心七分计算,为了怕他故友情深为林家去和他父皇摊牌,对诸人皆能以真实身份相待,却独独对他隐瞒着身份,虽说这步步算谋是为了大局,甚至可以说最终全是为了他萧景琰,但最后得知真相时除了冲击和和悔恨,其实他的心中不是没有伤心和失落的。失落于自己在诸人及小殊眼中,竟是这般一个需要庇护之人,他的赤子之心竟要在如此这般悉心呵护下方得保全么?众人义无反顾地为他遮挡掉的那些艰难,又何尝不是对他的不信任?不信任他能自己承担这夺嫡路上的风霜雪雨?他甚至想过,或者小殊某次焦急时喊出的“你有情有义,怎么却没有脑子”也确实是大家的心中所想。


只是这种心情从来也无法对人言说,所有的人都在为他付出努力,他知道自己无权埋怨,只能尽力做好这个太子,守好大家珍之重之的这所谓赤子之心。


今天,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口中,听其侃侃而谈太子殿下当有自己的风骨当能自行担当,他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终于,也有人不会一心想着他的赤子之心需要保护,认为他当有能力以自己的力量去坚守这颗心走这条路。他忽然就觉得,眼前的这个宽袍广袖,斜倚着殿中一根金柱站没站相,眉眼中总是带着一丝不羁表情的少阁主,倒像是自己这一路也未曾得见的知音人。


“多谢少阁主坦诚相告。”萧景琰说完,转头看向一边的林殊,“小殊,这一直以来,虽说是为了我,你也着实骗我太多,这次却多亏了蔺少阁主是个至诚君子,才教我识得真相。”


林殊总是平静无波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分少年气的不屑:“就他还至诚君子,景琰你可莫要被他的伶牙俐齿给蒙了,若论胡诌唬人,我可不敢和他比。”边气恼的冲着蔺晨道:“言而无信,说的就是你。”


“那蔺少阁主说你身体并不适宜出征,难道不是实话?”萧景琰看着林殊,难得地看到好友露出了略显尴尬的表情,又道,“他说这出征便是有去无回,也是你心中真正向往,无悔无怨,难道不是实话?”


“景琰……我也只是怕你担心……”面对这个直来直往,一向最好应付的好友,林殊竟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正是因为知道景琰必定担心他的身体,不放他前行才出此招,谁承想着蔺晨也是个不靠谱的,竟把自己身体的情况如实告知,这个谎要他如何来圆?


“又是怕我担心,你们总是为我计较太多,却不肯将心底实话说与我听。”萧景琰叹了口气,“殊不知,我虽有不舍不甘不放心,又岂会真的不讲道理。”向着林殊走近一步,他看着他的眼睛道:“虽然我希望你今后能一直都在我身边,陪着我一起守卫这国泰民安。但是,若你好好与我说,我又怎么会阻止你去做你觉得你该做之事?即便从此以后,你不能再在我的身边,我也希望你可以随心而活。”


林殊在那个瞬间,觉得有些愧疚,他似乎一直有些轻看了他的这个伙伴,景琰并不止有一颗赤子之心,还远比他想象的,更加坚强。


一边的蔺晨见二人皆不言语,边打开扇子把玩边接话道:“太子殿下你也可放心,虽然这出征并非长苏现在的身体可以负荷,但有我这个江湖郎中在,自有方法保他三个月无恙。那之后,便交给老天吧。”


秋夜风凉,有几点月光从殿门隐约照进来,将这三人的影子都拖得纤瘦细长。


和林殊一起离开时,前脚踏出殿门的蔺少阁主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空落落的殿内烛影摇曳,光影斑驳里,一袭红衣的太子殿下端坐案前,手执卷宗,眼中似有盈盈泪光,那目光里竟仿佛融进了他在琅琊山夜观天象时所曾见的最亮的那抹星光,幽深、澄澈而孤独。而那抹凛冽的星光,不知什么时候就悄悄地在他的心上,很轻很轻的扎了一下,不痛,只是痒痒的,有些酸涩的心疼。


林殊出征后,一路荡平边境的乱兵,简直是算无遗策战无不胜,沿途民众无不感慨当年的赤焰军少帅果然名不虚传神兵降世。数月后,终使得大梁边境兵戈渐息。而这时,萧景琰也终于收到了他的小殊终告不治的急报。


几天后,便是大梁军队凯旋之日。当初蔺晨参军同行,全是为了便于就近照顾梅长苏,如今此事既了,他堂堂琅琊阁少阁主自然无需到金殿上论功行赏封分官职,因此便想着随同兵马回归的路上,直接绕道琅琊山,回去他的琅琊阁便是。现时正值寒冬,想来流光苑中的茶梅应当开的正好,最适合点起他久违的红泥小火炉,温一壶珍藏多年的梨花酿,躺在温暖舒适的铺着鹿皮的软榻上,临窗赏花看雪了,光想想就惬意的不行。


他本想趁机劝飞流一起回去琅琊阁,偏这小子说什么都不肯,手里紧紧抱着那玉色瓷坛,神情极是认真:“不要,苏哥哥,回家。”知道他是想带着长苏回去故乡,蔺晨那素来爱捉弄他的心思也淡了几分,便随了他去。


经历了数月苦战的兵士们自然是归心似箭,脚程也快,不几日便已经行至琅琊山脚,蔺少阁主和几个熟识的将领道了别,又不舍地摸了摸飞流的头,看着他一副忍受不了还勉为其难不躲的表情,甚是好笑。当他的目光落到飞流手里的瓷坛,忍不住又叹了口气,真想说说这个再也不能伶牙俐齿和他回嘴的好友几句,最终也是一声叹息罢了。



<二、风动>


回到久违的琅琊阁,婢子下人笑脸相迎。如他所愿,酒也温了,珍馐小食也摆上了,暖阁里烧着无烟银炭宛若春日,庭院里的花儿开的正好,一切都是刚刚好。


但是,一定是有哪里不对。甚至于,蔺少阁主觉得哪里都不对。


温暖的感觉、美酒、美景这些个昔日能让他无比满足的事情,如今身处其中,他却一点也不惬意,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有件事情悬着,让他很心慌,不得安宁。


他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


直到到了晚上,心神不宁地独自来到后山的望云台舞了一场剑,酣畅淋漓地抬头仰望,看到那漆黑夜幕中的漫天星光,他终于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他在牵挂什么。


原来,竟是那一抹星光。那原本远在天边,似乎和他并无半点关联的星光,就那么不经意地一下,映照进了他的心湖。


蔺少阁主从来是个随性而行的人,就比如看到不爽的事情定会直冲上前理论,路上见到了美人也可以丢下正事直接去追。既然找着了自己担心的源头,他便自然会去那源头寻一寻弄个明白,因此隔天便收拾行装又下山去了,直看得山上的琅琊阁众人云里雾里,不知道刚刚回来的少阁主这又是那阵风刮的。


快马加鞭,蔺晨赶到金陵城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的一个深夜。算算时间,在琅琊山脚下分到扬镳的军队,应该比他早到了二三日的光景,那么,那个人应该也已经见到了归来的长苏,他还好吗?突然的,他很想马上去到他的面前,看他一眼,问一声:“喂,你还好吗?”


一路上,他也试着梳理自己的心境,虽然明白了自己在担心什么,但他其实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生出这样深重的担心。其实,他和这位太子殿下,真的谈不上熟悉,只是见过那么一面,而且还是在夜色晦明之时,临别匆匆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如果自己贸贸然冲到他面前,他会不会不记得自己是谁?


他蔺晨虽有七窍玲珑心,却从来没有过这样千思百转的情绪,真糟糕。


纵然率性如他,也知道这深更半夜的,自然是不适合造访太子府的。想起一起出征时,长苏曾经说过,如果将来他造访金陵需要地方落脚,可以去林府,便想着今夜先去借宿一宿。


赤焰冤案洗血后,林府也解除了封禁,重新回到了长苏手上,可惜他只来得及将先祖牌位重新请进祠堂,打扫了庭院,略微收拾了一下几间主要房屋,便匆匆出征,并未有时间将这府内好好修整,因此当蔺晨从院墙上轻轻落下时,还是忍不住感慨了这园中的落寞,花草凋零。

他知道长苏出征后,这府内只留得不多的几个看家护院,想着只是借宿一宿,因此并不打算惊动旁人,只悄无声息的便寻着客房而去。沿着回廊行至半路,忽然看到有间屋子依然有灯火隐约摇动。走近看时,他这竟是到了林府的小祠堂。


既然来了,他想着自然是要和长苏打个招呼才是。行到门前正待抬腿进去,却忽然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动弹不得。


屋内,几案上密密麻麻排列着林氏的各位先祖牌位,而正中偏右的位置,那个红木牌位上,是林殊的名字。蔺晨并不喜欢这个名字,这个赤焰军少帅的名字,和他蔺晨一点关系都没有,却也因为这个名字,葬送了他最好的朋友梅长苏。因为那个人最终抛弃了身为梅长苏的一切,只为做回他自己,做回林殊。


林殊的牌位前,是一颗硕大的南海珍珠,蔺晨知道,那是极罕见极难寻得的。


而南海珍珠前,斜斜依靠着几案坐着一个人。从门口只能看到背影,但蔺晨却一眼就知道,是他,太子殿下,萧景琰。


屋子里十分安静,灯色昏暗。今天的太子殿下没有如往日一般着红,而是穿着一袭黑色金纹宽袖长袍,就仿佛要隐藏在这夜色中一般,暗沉深邃。


停了半晌,蔺晨轻手轻脚走进去,生怕惊动了他。他只是想走到对方面前,问一声“你可还好?”


走到萧景琰身边的时候,他才明白为什么这屋里为何如此安静。萧景琰竟是倚着几案睡着了。

不知道为何,蔺晨竟舒了一口气。这才抬眼去看太子殿下的脸,奇怪,他明明只见过对方一次,却那么清楚地记得他的眉眼,灯影摇曳下的那张脸,俊朗坚毅,却又带着一点疏离的模样。只是现在他的眼睛阖着,漫天的星光便也躲到了云层之后。


他眉间微蹙,似乎梦中也凝结着驱散不去的哀愁。


时值寒冬,屋中也未烧炭,纵使穿着银狐大氅,蔺晨也感到了一丝寒意。看到门外刮进来的风吹动了眼前人的衣摆,他忽然有些担心他着凉。


然后,最怕冷不过的少阁主,竟然解下了自己的大氅,轻轻披在眼前人的身上。


虽然他手脚很轻,但眼前人其实并未陷入熟睡,只是坐了太久之后犯了个迷糊,这一有动静,他便睁开了眼睛,看向蔺晨。


屋外的风继续吹着,蔺少阁主却想起了以前看到的一句话: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原来如此。



<三、醇酒>


看清了面前正屈膝在自己面前抬起手的人,萧景琰眼中陡然出现的那抹警醒的光芒收敛了起来,转而浮现出有些困惑的神情,“蔺少阁主?你怎么会在这里?”边说着边环顾四周,发现了盖在身上的银狐大氅,看了下眼前这个并不瘦弱,但少了披风在寒夜里还是显得有些瑟瑟的人,面上忽然露出有些尴尬的神情,边站起来边收拢身上的大氅递给蔺晨。


蔺晨也不与他推却,便重新将大氅披了起来。他样貌原本就生的俊俏,只是因为平时总是带着股睥睨一切的神情,显得略有些浪荡的样子,这着了厚厚的冬装,又披上了毛茸茸的大氅,整个人倒是多了三分沉稳的气息。


“多谢少阁主。战英回来时报我说你已经自回琅琊山了,不知今日怎会出现在这林氏宗祠?”萧景琰继续之前的追问。


想来看看你,蔺晨心中说。但他纵使放荡不羁,也终归知道有些话不合时宜。“琅琊阁有些急事需要来金陵处理,你看,我回去屁股都没坐热又不得不下山了。”看看对面人鹿眼中仍有一丝困惑,边继续说道“既然我来了金陵,便无有不来探望长苏之理。”


边说着,却不知道他长袖一摆,从哪里变出了个小小的酒壶并三个酒盅。将酒盅放在案上,各自斟满,将其中一只放在林殊牌位前,那颗南海珍珠边。自执一杯,却将另一杯递到了萧景琰的面前。


“长苏生前,因那火寒毒致体虚之故,并不太能饮酒,但我可猜出,他还是林殊之时,必定是个豪气干云千杯不醉的人物。现在去了他界,想来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的畅饮了吧。”


接过酒盅,萧景琰一饮而尽,许是因为被蔺晨贴身藏着的缘故,这酒倒还是温温的,酒味浓醇,是上好的花雕。“你说的不错,小殊少时确喜烈酒,只是因为他常要帮着林帅带兵训练,倒是不常有机会畅饮。”


“那么太子殿下你呢?”


“什么?”似乎是没有想到对方的问题会突然转到自己身上,刚刚仰头饮尽杯中酒的太子殿下,有一瞬的恍神。


“你可擅饮酒?”蔺晨笑意盈盈。


“我?蔺少阁主想必也知道,我如今虽然忝居太子之位,但一向以来都是战场杀伐之人,杜康虽好,却最易误事。我倒是更愿意饮水。”


“真是不解风情。”蔺晨嘟囔,边又给萧景琰斟了一盅。


前半生都只知道铁血金戈的太子殿下,实在是无法理解识得风情与自己有何干系,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虽然心下觉得眼前这蔺少阁主的思维似乎和自己并不在同一个世界,但这样的清冷夜晚,这样的荒凉心境里,能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自己的身边,送上温温的酒,说着些有的没的天南海北的闲话,他之前一直隐隐抽痛的心情,竟消解了不少。


接过酒盅正待要饮,却听得蔺晨道:“等等。”边说着边把他自己手里的那个酒盅伸了过来,与他手里这个轻轻一碰,清脆作响,“我们也算是朋友了吧,击杯为誓,今后有什么事需要我琅琊阁的,殿下但找我无妨。”说毕才饮尽了杯中酒。


萧景琰有些诧异。想来他与眼前这人的所有关联不过在于小殊,今日不过第二次见面,而斯人已逝,论理这琅琊阁隐于世外,本无需再与他这个庙堂纷扰之人有何牵绊。莫非是小殊生前所嘱?


“素闻琅琊阁一向不参与凡尘俗事,之前因了小殊之故,已经劳烦贵派良多,如今却怎好再叫贵派受我之事所累?”他本是性子爽利明朗之人,便直接问了。


“太子殿下大可不必介怀,琅琊阁管不管世间事,不过看我心境。如今我既已视你为友,你若再客气便是嫌弃我蔺晨是个浪迹江湖之人不屑与我为友。那……我可是会伤心的。”边说着便露出略略落寞受伤的表情。耿直如萧景琰,何曾见过这样的人,反倒感到歉意起来,也便不再矫情,饮尽杯中酒,冲着蔺晨笑道:“那景琰便先多谢先生了。”


看着萧景琰露出今天晚上第一个笑容,蔺晨倒是微微怔了。忽然就觉得,只为了这个笑容,他这次也是来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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